【周叶】如故05
周泽楷竭力保持镇定，快速回答：“没有。”
话一出口他就发现自己说错话，正常人被问到总要迟疑一下思考一下，自己回答这么快，明显就是心虚。他看向王杰希，果然，对方眼神越发莫测。
周泽楷有些不安。
他平时课余很少在外走动，大部分时间都闷在画室，对于王杰希这种历史系风云人物自然不了解，但风云人物之所以是风云人物，就是你不去特意关注也会时不时从周围人那儿听到关于他的校园传说，比如王杰希会算卦看相而且神准。
难道……他真的看出来什么？
周泽楷紧张得手心里一片汗湿，心跳剧烈，然而王杰希却没有继续问下去，只是说：“那就好，古墓里面什么事都会发生，以后尽量和别人结伴下来，不要独自一个人。”说罢，他对周泽楷点点头，转身离开。
这就……结束了？
周泽楷愣愣目送王杰希背影远去，茫然走到了壁画前，今天许斌有别的任务，这里的存档工作就交给了同系的刘小别。刘小别也和周泽楷打过几次交道，见他过来便熟稔地挥挥手权当打招呼。
“刚刚老大和你说什么呢？”刘小别随口问了句。
周泽楷本不想回答，但斟酌了下还是打听道：“听说……王学长擅长看相？”
刘小别先是一愣，随后嘿嘿一笑：“老大擅长不擅长看相我不太清楚，不过他好几次超神奇地预感到了危险是真的。虽然吧我是唯物主义者，但有些事你真没办法用科学来解释。”
“比如呢？”周泽楷忙问。
虽然不理解周泽楷为什么这么急迫，但既然他这么问了，刘小别也乐意聊两句：“有次我们系的梁方来找老大交报告，老大和他说让他今天走路避着点有装栏杆的窗子，梁方虽然不相信，但以防万一路上也还是特意慢慢走仔细观察，结果他回宿舍必经之路的一个临街商铺铝合金窗框坏了，当着梁方的面掉下来砸坏了辆电动车，把他吓得请了两天病假，你说玄乎不？”
周泽楷没做声。
“还有很多类似的事迹，三天三夜说不完。”刘小别凑近了些，“就拿现在说，不知道为什么老大对这个墓好像很了解，教授问他原因，他说多年以前无意之中在哪听过关于墓主人的传说，觉得有趣就记住了……可哪有这么巧的事，咱们这个墓来的稀奇，正常根本查不到相关资料，我们都怀疑又是他‘算’到的。所以教授就破罐子破摔，让老大凭借‘直觉’去市里查一查。还别说，好像老大回来的时候真带来些资料，教授和几个老前辈正研究着呢，等有结果了你也可以去看看。”
王杰希……很了解这个墓？
周泽楷觉得右眼皮有些跳。
“总之，虽然很玄幻，但我们老大人特别好，如果他提醒了你什么，你照做就是，不会亏的。”刘小别说。
照做？
周泽楷仔细回忆了下王杰希和自己说过的话，好像没什么重点，只提了一句不要一个人下墓。
……
果然还是被他发现了什么吧！
于是一整个上午周泽楷都有些恍惚，昨晚本就被叶修折腾得没睡好，还没缓过来又被王杰希诈了一回，导致他往民宿走回去的时候脚下都有些飘。
叶修乖乖在房间里待了一上午，看样子收获颇丰，笔记本电脑前几张纸上写满了字。周泽楷随意瞄了一眼屏幕，惊讶地发现叶修已经按照顺序一路从宝宝识图看到了小学生学汉字。
叶修好像对自己的学习进度不甚满意，摇摇头道：“现在的官话和以前差太多了，读音和写法都不一样，我只能尽力跟着学一学，倒是你们这个……拼音，学了后挺方便。”说着他翻出一张纸给周泽楷看，上面密密麻麻都是拼音字母，叶修显然用不惯圆珠笔，字迹有些艰涩，但写出来的字符倒是没什么错。
周泽楷又看向另外几张纸，上面记录的大抵也是叶修的学习笔记。虽然叶修不像真正的孩子一样需要从零开始学习，但这个进度还是快得有些吓人，而且叶修现在说话的口音已经比之前更贴近现代的音调。
“你……过目不忘？”周泽楷问。
叶修笑了笑，话语间带了些调侃：“怎会，我顶多是记性比旁人好些，要真能过目不忘，我也不会当个武夫而是去考状元了。”
武夫？不是王么？
叶修看起来很年轻，所以周泽楷潜意识就觉得他这个年纪就当了王，八成是继承家业，难道并不是这样？
周泽楷总觉得叶修话里有话，但叶修脸上看起来很平静，周泽楷便作罢，不再深究。
——大概是这两天发生的事让自己太过敏感。
“放心吧，我会尽力去学。”叶修又换了张纸，“不过有些我实在不明白，你看……”
周泽楷低头看过去，上面记录的都是类似科学家啊导弹啊坦克啊宇宙飞船之类的字眼，他默了默，觉得凭自己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这些，顿时有些羞愧。
“以后……我陪你去看。”周泽楷记得科技馆就在大学城附近，自己解释不清楚，多带叶修去转转没准他自己就懂了。只是想到这，怎么带叶修回去又成了绕不过的难题。
他烦恼着，叶修却很高兴的模样：“好。”
看到对方眼里的欣喜，周泽楷心情也好了不少，他换了个话题，问道：“饿吗？”
现在楼下饭厅大概被历史系学生们包场，带叶修去吃饭显然危险系数极大，好在叶修摇头：“不太饿，一上午在屋子里没动弹，早膳也用得多了些。”
周泽楷：“那……晚点去吃。”
叶修颔首，然后问：“这附近有没人的空地吗？”
周泽楷疑惑看了他一眼。
叶修看了看靠在墙边的那把造型奇怪的金属伞，又转回脑袋道：“躺太久手脚都僵了，想锻炼下。”
周泽楷回忆了下，总算想起来民宿不远处就有一片不小的空地，是给背包客扎营用的，晚上也会有人组织篝火烧烤。最近因为这边有考古项目，所以没有多少外人在，现在又是大中午的饭点儿，那边更是空旷。
……只是锻炼下，应该不要紧吧。
周泽楷于是点头，偏过身开门示意叶修跟上，叶修又瞥了下那把伞，最终还是叹了口气，空着手跟上周泽楷。
正如周泽楷所料，空地上半个人影都没有，虽然是夏天，这里气温并不高，只是日头稍微有些毒辣，周泽楷正想着要不要换个地方，叶修率先开口：“这地方很不错啊。”
说罢他靠近一个柴堆，柴堆尽是烧过的黝黑木棒，看样子前段时间刚被使用过。叶修抬脚踢了踢其中某根，脚尖一勾，那根成人手臂长的木棒就腾空而起，被叶修一把牢牢接住。
周泽楷差点鼓掌叫好，武侠片看了那么多，这还是他第一次亲眼看见别人展露身手，只可惜叶修动作帅气，一身混搭穿着就有些让人头大了。条件限制，周泽楷虽然能把衣服借给叶修，但鞋却没有多余的，叶修脚上还是那双墓里带出来的靴子，靴子做工精良，鞋底纳得厚实，鞋面还有细细绣制的云纹，但是配上T恤和牛仔裤就有些，不对，非常不伦不类了。再加上叶修那梳在脑后的长长马尾……
周泽楷按了按太阳穴，随便在场边找了个木墩坐下。
叶修手上的木棒大约有婴儿手臂那样粗细，看着有些沉，但在他手中却显得很轻巧，叶修握着木棒一端掂了掂，随即手腕一翻，挽了个剑花。他抬眸似是看了周泽楷一眼，然后转身，一套剑法就这么轻易展示开来。
叶修手上动作潇洒而随意，脚下卷起一片飞沙，木棍在风中划出飒飒声，连带远处的周泽楷都仿佛能感受到风刃划过脸颊的刺痛。而叶修剑法凌厉，脸上的笑容却有些恬淡，仿佛四周一切都在他掌控下。就这样，一根烧火棍就这么被他使出了绝世名剑的风采。
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这一瞬，周泽楷记忆深处似乎有什么动了一下。他盯着叶修沐浴在正午阳光下的身姿，耳边响起的却是凌乱的甲胄碰撞声，无数人整齐划一脚踏大地声，还有绵延千里的呼和声，他们口中高喊……
停下！不要再想了！
周泽楷猛地坐直身，大口呼吸着让自己平静下来。
叶修仍在继续，好似并没注意到这边周泽楷的异常。周泽楷闭眼，好一会儿才再度睁开，又看向叶修。突然他想起什么，慌忙去掏口袋。习惯使然，他走到哪都会带着纸笔，此刻宽大的工装裤侧袋里就装着巴掌大的一本小本子，周泽楷又找出支炭笔，翻开本子刷刷几下，一个轮廓便跃然纸上。
叶修手上的木棒舞出了残影，周泽楷的手上也片刻不停。叶修的动作极快，周泽楷只来得及画最简单的速写，没有五官的刻画也没有服装的细节，但他功底在，便是寥寥几笔也难掩画中人的风姿。而周泽楷一旦开始动笔就无暇他顾，脑海里的纷乱都离他远去，只剩下心底的愉悦。
“在画我？”脑袋上传来一声。
周泽楷抬头，就见叶修站在自己面前，正垂眼看着他手上的本子。
周泽楷突然有些脸红，有种做坏事被抓包的诡异感，但叶修显然毫不在意，还夸了两句。这下周泽楷更加坐不住了，他慌忙合上本子随手塞进口袋，然后低声说：“回去洗个澡？”
叶修这番运动下来，衣服早就汗湿，脸侧的头发也一缕缕贴在皮肤上，虽然是夏天，这种状态也容易生病。
“好。”叶修点头，脸侧没来得及擦去的汗珠顺着皮肤滚落。
周泽楷突然就很想帮他擦去，而他也正打算这么做，只是刚抬手，一个不算熟悉也说不上陌生的声音就自后方响起：“周学弟，这么巧？”
周泽楷手抖了下，连忙转身，就见王杰希面无表情站在不远处，见他看过来，王杰希开口，似乎是在解释：“吃完饭过来散步消食，看你背影眼熟就过来了。”
周泽楷胡乱点头，嗯了一声，悄悄挡在叶修身前。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但身体快一步做出了反应。
“这位是？”这么大一个人杵着，周泽楷再怎么遮都遮不住，王杰希于是看向叶修。
叶修不慌不忙把木棒扔回柴堆，迎上王杰希的目光很是淡定：“你不认识我？”
周泽楷扭头震惊看着叶修，叶修却没理会他，只等着王杰希的回复。王杰希脸上越发凝重，好一会儿才摇头：“我不认识你。”
周泽楷惊疑不定看着两人，王杰希盯着叶修一脸探究，叶修笑着回望他看不出一丁点儿的紧张。最后还是叶修打破沉默，一指周泽楷说：“我是他表哥，来旅游的，过段时间和他一起回去。”
这说辞还是之前周泽楷扯出来忽悠许斌的，叶修驾轻就熟。
“原来如此。”王杰希点头表示了解，然后再不多问转身便要离开，没走几步，他又突然回头说：“对了，周学弟，有一批资料和文物会提前运回去，大约会有一辆大巴两辆卡车，你到时候可以跟车回学校，你表哥……”王杰希顿了顿，意味深长继续道，“也可以一起回去。”
周泽楷此刻已经不知道自己该摆出什么表情，叶修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笑着说：“那我就不客气了，多谢你。”
“应该的。”王杰希深深看了叶修一眼，这次离开他没再回转过来。
周泽楷咬了咬下唇，还是开口问道：“你认识他？”
叶修嘴角的笑更深了些：“不认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