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叶】如故07
室内陷入诡异的寂静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总算有人打破沉默，开口的是坐在餐桌边正在偷吃的孙翔，由于太过诧异他完全忘了手上还捏着披萨，直到披萨整个软下来，芝士连带着鸡肉粒和蘑菇丁一起滑落掉在他手背上才让他回过神——烫醒的。
“骗人！”孙翔一边手忙脚乱去抽纸巾一边瞪着叶修吼道。
“真没骗人。”叶修脸上的表情有些无辜。
孙翔立刻转向周泽楷，江波涛也一顿一顿扭过头。周泽楷头痛，连忙说：“我表哥……和你们开玩笑。”
孙翔呼出口气，咬了一口披萨，嘟囔道：“原来是你表哥啊！吓死我了。”
叶修好脾气道：“表哥和丈夫也不冲突么。”
孙翔霎时间咳得天崩地裂。
“小周你过来一下。”江波涛突然招呼了一声，转身就往杂物间走，周泽楷看了看叶修又看了看孙翔，迟疑了一瞬，还是跟了上去。
周泽楷三人租住的是一套四室一厅的套间，面积不大价格却不算便宜，好在分摊下来也能承受。三人一人占了一个卧室，多出来最小的一间则被当做杂物间，有时候周泽楷专业课那边要交雕塑作业，他也会拿杂物间当工作室用。
江波涛和周泽楷一前一后进了杂物间，又关上了门。
“小周，到底怎么回事？那人是谁？别说是你表哥，我认识你这么多年了你有没有表哥我还不知道？”江波涛一迭声问。他向来擅长拿捏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感，所以总是给人很有礼貌很贴心的感觉，极少有这么刨根问底的时候，显然被叶修吓着了。
周泽楷有些纠结是否要对江波涛和盘托出，他本能不想让叶修被人揣测议论，但叶修身份特殊，以后少不了要各种掩盖，如果能有人帮个忙那就再好不过。想到这周泽楷抿唇，组织了一下语言，缓缓解释了一番来龙去脉，从自己第一次进古墓就觉得不对劲一直讲到从西北离开——当然是简洁版。
江波涛全程一脸懵，认知碎裂的他良久才斟酌着开口：“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周泽楷苦笑着摇头：“不知道，先这样吧。”
江波涛思索了一番，说：“也是，只能等等看考古项目那边能不能查到更多关于他的资料，有了更多资料，我们也许就能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你也可以和他打听打听，毕竟他是当事人，肯定更了解。”
周泽楷点头。
“只能瞒过一天是一天。”江波涛叹气，“回头我也交代一下孙翔，让他不要把叶修的事情说出去。万一露馅，你就坚持说叶修是你表哥。”
周泽楷说：“我明天，请方学长来一下。”
叶修背后的伤让他有些在意，那伤看着瘆人，也没全好透，叶修没有身份证不方便去医院，只能找他们的朋友，医学院的方明华帮忙来看下了。
“他生病了？”江波涛疑惑，“看不出来啊。”
周泽楷比划了下：“背上，这样的伤。”
“听着挺严重的啊，嗯，让方学长看看也好，我那儿有药膏还挺好用的，等会儿拿给你。行了，我们出去吧，让孙翔和那个叶修独处我还真有点儿害怕。”江波涛又开玩笑说，“哎，说不定你和叶修就是电视剧里的那种三世情缘，命中注定，不然怎么他睁眼就知道你叫什么，还硬说你是他王妃？你是不是他王妃的转世啊？”
周泽楷垂下脸。
他能说什么？反驳，目前看来事实就是如此，可承认，叶修看自己时眼里分明没有一点儿爱意……
打住，怎么还委屈上了。
周泽楷长长呼出一口气，暗自做了决定——照顾叶修到他对这个世界有了基本认识，能独立生活后，就分开吧。
……
……
呃，如果到时候叶修还是坚持要留下来，也不是不可以……
此时客厅里的气氛自然也称不上融洽。
孙翔喝着奶茶，偷摸摸瞄叶修。叶修坐在他对面，正撑着下巴侧头看向紧闭的杂物间房门，嘴角带着淡淡的笑，优雅又从容，但又隐隐带了些无法用语言描述的气势，把他身下那张双十一特价买回来价值五十九块九的靠背椅愣是坐出了故宫博物院皇帝宝座的格调。
呸！怎么可能！错觉错觉！
孙翔连忙狂吸三口奶茶稳定心神，然后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嗝儿。叶修的注意力被他吸引，转过脑袋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开口：“孙翔？”
“干嘛！”孙翔翻了个白眼，然后又愣住，“你怎么知道我名字？”
叶修隔了好几秒才回答：“当然是……泽楷告诉我的喽。”
泽楷两个字他念得缓慢，带上了点点缱绻的滋味，孙翔虽然没参透其中的意味但本能觉得有些脸红。他咳嗽了一声，放低音量问：“喂，你和周泽楷……你真的是他表哥吗？”
“他说是就是。”叶修说。
……看来不是！
如果不是表哥，那就是夫……夫妻了！孙翔觉得自己可真聪明。
难怪周泽楷顶着个校草的身份还这么多年保持单身，原来是在外头偷偷谈对象！可是也不对啊，周泽楷平时整天泡在画室忙起来饭都不吃，哪有时间找对象？
话说，怎么找了个男的……香香软软的妹子不好吗？真没眼光。
“喂……”孙翔开口就觉得这么喊人不太礼貌，只好临时改口问，“你叫什么名字啊？”
“叶修。”叶修在桌面用手指快速写了一遍。
“哦……那什么，你和周泽楷什么时候认识的？”孙翔问。
“什么时候……”叶修眯了眯眼，说，“认识很久了。”
难道是高中时候就谈着的？孙翔觉得自己真相了，于是更加好奇：“你们是不是挺多年没见过了？我从没听周泽楷提过你。”
“嗯，很久没见了。”叶修笑眯眯说。
孙翔于是脑补了一个高中毕业后两人异地，时间久了周泽楷爱没了，但是叶修放不下所以千里迢迢追过来的故事。这么想着，他又认真看了看叶修，叶修不像周泽楷那样俊美而精致，他五官柔和，脸上总带着漫不经心的笑，可这样的笑有时候看起来又有了丝凌厉，和认真时候的周泽楷有些像了。
他们站在一起，好像……
好像其实还挺般配的，这不，都有夫妻相了。
孙翔突然觉得叶修有点可怜而周泽楷有些渣，就干巴巴安慰了一句：“没，没关系，你们又见到了，以后会好的。”
叶修看着孙翔的表情总算有了些变化，他笑意收了收，换上了一脸不可思议：“你居然也会说这种话……”
“你这什么意思！”孙翔气结。
“没什么，就是有些诧异。”叶修又变回一贯的表情，“多谢你。”
孙翔还想说些什么，就见去悄悄话的周泽楷和江波涛回来了，他于是闭了嘴，复杂地看了周泽楷一眼说：“好了好了人齐了，吃饭吧！”
而同一时间叶修也复杂地看着江波涛，让江波涛摸不着头脑。
周泽楷和江波涛都觉得有些不妙。
大小伙子吃饭也不讲究什么食不言寝不语，江波涛挑拣着问了问周泽楷在西北的见闻，又聊了些自己实习期间的趣事，一顿饭倒也宾主尽欢，只除了叶修的视线让人有些如坐针毡。饭后，周泽楷领了叶修去自己的卧室，大半个月不在家，屋子里有了薄薄一层浮灰，要好好打扫一遍，床单被子也要趁太阳正好重新洗晒一番。
周泽楷抓住一切机会进行教学，很快叶修就学会了怎么使用洗衣机和吸尘器，连阳台的升降晾衣杆都捣鼓熟练了。等两人忙活完毕，天也暗了下来。
江波涛逃去了实习单位加班，孙翔约了学科组的朋友赶项目，两人都不在家，只留下周泽楷和叶修。两三日的长途跋涉加一下午的打扫早就让周泽楷精疲力尽，叶修却看着与平时无异，洗完澡后甚至还有精力让周泽楷找出视频继续学习。
周泽楷佩服极了，帮叶修准备好后就径自去洗漱，等他出来时叶修正伏在案前，周泽楷便没打扰他，靠着床头坐着翻看西北古墓的资料图，尤其仔细看了看壁画上策马前行的那位领头人。
壁画经年累月，人物已经模糊了，只能依稀看出身姿矫健和叶修身形相似，长长的马尾更是如出一辙，周泽楷又抬头看向叶修，叶修正背对着他在写些什么，长发松松束在后脑，发尾有些凌乱地趴伏在他后背，衬得他身影有些单薄。
周泽楷又低头看向pad屏幕，画中的身影潇洒，画风却稍显细腻，勾画方式带了些江南士族的飘逸，周泽楷不禁晃了神，迷迷糊糊间仿佛看到自己面前有一副素白长卷，自己正提笔要往上画，对面有人却伸出手按在卷上，开口不知说了什么，而自己那时好像很生气，又好像有些……心痛？
为什么会心痛？
“在看什么？”突然耳边响起一声。
周泽楷慢慢回神，抬头茫然看向趴跪在身边的叶修，叶修探头看向pad屏幕，长发滑下一簇落在周泽楷手背上，有些痒。
周泽楷用空着的手捏起那簇发，凉滑的触感让他愣了下，好一会儿才再度松开手。
“这是献殿的壁画吧？”叶修说，“原来是长这样的啊……”
“你没看过？”周泽楷诧异。
叶修笑了声：“我‘死’得突然，这墓应该是仓促间建成，我是包在棺材里被送进去的，怎么可能看过？等你来了我才醒过来，那时候墓里很黑，我自然看不清，后来就再没进去过。上回你问我的那几个人物，我也是凭常识猜出来的。”
“那这……”周泽楷视线落在画上。
“这应该是你画的我吧。”叶修也看了过去，又补了一句，“以前那个你。”
古代那个周泽楷为叶修画墓里的壁画？周泽楷瞪大眼看了叶修好一会儿，又调出其他照片，上面是一些陪葬的器物。
“这些呢？”周泽楷问。
“嗯，就像你猜的那样，这上面的花纹饰物都是你的手笔。”叶修指着一个细口瓷瓶，“这个应该还是你亲手做的，特别宝贝，摸都不给人摸，没想到啊……”
没想到什么？周泽楷心里一紧。叶修却没再继续说，只是看着照片若有所思。
“以前的我，是个什么样的人？”长久的静默后，周泽楷轻轻开口。
“你啊……”叶修也学着他的样子靠在床头，似是认真回忆起来，“我第一次见你时你大约十五六岁，是家中嫡长子，那日你与友人们出门踏青，我刚巧路过，亲身感受了番什么是掷果盈车——你一出门，满大街的姑娘争先恐后将手里的帕子香囊扇子往你身上丢。”叶修侧过脑袋，盯着周泽楷的脸细细看着，“你是京中明玉，出身高贵，君子六艺无一不精，是无数女子的梦里人，世人都唤你一声云君，大抵是说你像天上的云一般吧。”
周泽楷皱眉望天，发现自己完全脑补不出来这样的“自己”是什么模样的，于是放弃，又问：“……那时候的你呢？”
“我么。”叶修也望天，“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带着金玉宝马不远万里来到你们京城……”他顿了顿，扬眉续上，“求娶你。”
